灭蚁人员每发现一处蚁穴，就会立上红旗作标记

喷洒灭蚁药水后，水库大坝上立起警示牌 本版图片由都市时报记者 郎晓伟 摄

水库坝体遭白蚁侵袭情况示意图

将捉住的蚁后泡在大瓶烧酒里

从坝体上挖出来的白蚁巢

 

　　都市时报记者 李晓静 发自弥勒

　　6岁男孩小洋家住弥勒县弥阳镇占马村，平时，他很喜欢到家附近的太平水库，跟小伙伴们一起玩耍，回家时还能扯上一把青草喂家里养的小白兔。可是这些天，妈妈不准他再到水库去，也不准他把草带回家了。妈妈告诉他，大坝上挖出了好多“白蚂蚁”。“它们有很尖的牙齿，专咬小孩的脚趾头！”小洋被妈妈的话吓到了，再也不敢去水库。

　　当然，小洋的妈妈是在吓唬他。这些天，太平水库正在进行建库以来最大规模的一次白蚁清理工作，坝体表面被喷上了治白蚁的毒药。这个冬天，除了太平水库，弥勒县还有4座水库要进行白蚁治理。

　　人类与白蚁这种小小的昆虫之间的“拉锯战”，从古代开始就一直没有停歇。如今，又一场战役即将到来。11月13日、14日，本报记者来到弥勒太平水库，走访这个人蚁交战的“战场”。

　　水坝上长出了鸡  菌

　　今年7月中旬，水库管理员发现，太平水库的大坝上又出鸡  菌了。对于爱吃菌子的人们来说，不用到山里去寻觅就能拾到菌子，也算美事一桩。然而，水库管理处的技术员马惠萍却对此心急如焚。

　　众所周知，鸡  菌和白蚁共生，哪里长鸡  菌，哪里就有白蚁窝。大坝上出现鸡  菌，就说明坝体内有白蚁活动。马惠萍发现，今年出的鸡  菌数量似乎比去年多了，这对大坝来说，绝不是个好兆头。更严重的是，鸡  生长的位置也越来越高。今年有一窝鸡  菌，生长的位置已快接近坝顶。这说明，坝体内的白蚁数量有扩张的趋势，而且已经逼近大坝最薄弱的部分。这令水库管理处的工作人员十分担忧。

　　太平水库于1956年12月建成，位于弥勒县弥阳镇东部，距弥勒县城15公里，总库容量8621.6万立方米。它是红河州最大的水库，也是云南省第二大的中型水库。它担负着11.49万亩农田的灌溉任务，担负着15万人的生活、生产用水，是一座以农业灌溉为主，兼顾防洪、供水等综合效益的水利工程，被认为是弥勒县的“心脏工程”和粮仓之源。这座水库是如此重要，一旦发生意外，后果不堪设想。 

　　千里之堤，溃于蚁穴。尽管水库管理处每年都要进行白蚁防治，但效果并不明显。眼看蚁患已经开始危及坝体的安全，管理处的办公室主任普红文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，他立即向弥勒县水务局进行汇报。

　　很快，水务局派工作人员前来查看，发现情况确实不妙。与此同时，弥勒县的另外4座水库也发现了不同程度的蚁患。弥勒县水务局迅速将情况向上级部门汇报。经过审批，上级部门紧急下拨30万元专款给弥勒县水务局，用于这5座水库的白蚁治理，并指示，要彻底消除水库的隐患。

　　“病情”最严重的太平水库，是第一个接受“治疗”的。

　　马惠萍在太平水库工作了25年，平时除了对水位线、渗漏量、蒸发量等数据进行记录，对堤坝进行除蚁也是一项重要的工作。

　　过去，由于没有学习过相关的专业知识，寻找白蚁的巢穴很难，她只能依靠“土办法”，以鸡  菌生长的位置来定。但是由于鸡  只在每年的7月-8月间生长，而且不是每个蚁巢上面都会长鸡  ，所以每年她挖到的白蚁窝也就二三十个。再加上鸡  菌只生长在蚁巢的副巢之上，很难发现白蚁的主巢，也就难以将它们“连锅端”。如何准确地找到蚁巢？这个问题困扰了她很多年。

　　另外，以前挖到蚁巢后，马惠萍往往会喷上“敌敌畏”等杀虫剂。但多年下来，她总觉得治理的效果不是太理想，白蚁的数量不但没有减少，反而好像越来越多。

　　这一次，有了专项治理资金的支持，弥勒县水务局打算请专业的白蚁防治人员为水库“治病”。于是他们广发“英雄帖”，寻找治蚁高手。最终，湖北罗田县白蚁防治研究所应征“上岗”，同时带来了治理白蚁的新技术。

　　对蚁穴发动的“阵地战”和“化学战”

　　“我们刚开始检查时，在坝堤表面发现了很多白蚁行走的路线，就断定这座水库肯定有很多白蚁。”今年10月21日，湖北罗田县白蚁防治研究所的李师傅和另外4名工作人员来到弥勒，开始为存在蚁患的5座水库“看病”。李师傅从事白蚁防治工作已经七八年了，寻找蚁巢对他来说，并不是难事。

　　“要找到蚁巢，首先得找到蚁路。”李师傅说，当白蚁在土壤中建巢以后，工蚁会挖出一些通往地表的通道，进行觅食。当这些工蚁外出时，为了避免将自己暴露在阳光下，会“随身携带”一些细腻的沙土，混合它们的唾液和分泌物等，在地表搭成一些“保护伞”，方便行走、运输食物。而正是这些不容易被发现的细小通道，暴露了白蚁行走的路线。当发现这些“保护伞”后，就能确定蚁巢通往外界的一个出口。但一个蚁巢往往有很多出口，当大部分出口被确定以后，沿着这些“蚁路”很快就能找到主蚁巢。

　　李师傅在堤坝上转了一上午，很快就确定了几个点，他在地表插上小红旗作为标记，工作人员往下一挖，果然找到了蚁巢，当洞穴被挖开，成千上万的白蚁立刻四处逃窜。工作人员将蚁巢整个取出，用锄头敲碎，并轻松地活捉了蚁后和蚁王。

　　亲眼目睹了这一切，马惠萍很是吃惊。李师傅找蚁巢的功夫，令她佩服得不行。于是，她每天都跟在白蚁防治研究所这5位师傅后面，认真讨教寻找“蚁路”的技巧。她的计划是，只要摸索到了这个诀窍，就可以随时为大坝“看病”，而不用等鸡  菌生长了。

　　捣毁蚁巢后，马惠萍发现，李师傅灭蚁使用的药水并不是“敌敌畏”，而是一种“新式武器”。“我们用的药水是具有传染性的慢性毒药。”李师傅说，由于白蚁的副巢很多，且分布广，要想消灭所有的白蚁几乎不可能，所以他们选择了一种能在白蚁间相互传染的毒药。一旦有白蚁中毒，它不会立即死去，而是通过同类间的接触，把毒药传染给其它白蚁，60天之内，附近所有的白蚁都会被毒死。

　　自从太平水库开始治理白蚁后，大坝两端竖起了“大坝喷药水，禁止放牧割草”的警示牌，附近的村民放牧牲畜时，也避开了大坝附近。

　　治蚁是一项长期工作。经过24天的“奋战”，李师傅等人一共在太平水库的坝体上挖出了191个蚁巢，最大的直径有1米多，活捉蚁后、蚁王191对。

　　“有一些蚁巢已经接近水库的‘核心墙’，如果任由其继续扩张，后果不堪设想。”李师傅说，早年兴建的水库一般都是土坝，坝体的“核心墙”是用一种毫无杂质的精细土夯实筑成的，十分坚固。但对于白蚁来说，蛀穿这层“核心墙”并不困难。

　　每个白蚁群体都有一条专门通往水源的吸水线，通过吸水线来保证自身和巢体对水分的需求，所以白蚁总在向湿润的地方前进。当蛀空这层“核心墙”后，就会造成坝体渗漏。当水库蓄水多时，坝体两侧水压失衡，坝体就会有垮塌的危险。“太平水库正是这样的一座土坝，受蚁害已经非常严重。”

　　治理白蚁，必须要抓住负责蚁群繁殖的蚁后（当地人对它有个很贴切的称呼——“老娘”），才算是彻底摧毁蚁巢。对于“老娘”，人们往往不会将它“处死”，而是用它来泡酒。这次太平水库进行白蚁治理，一共挖到了191只蚁后，这可乐坏了水库管理处的食堂老板。他

　　兴冲冲地找来10个大酒缸，将这些蚁后逐一泡入酒里。

　　清理了蚁巢后，将土回填进被白蚁蛀空的洞穴，夯实土壤，再喷洒上药水，治理工作就算结束了。之后，李师傅和同事们不能回去，还要转战弥阳镇的另一座中型水库——雨补水库。之后，他们还要去白云水库、招北水库和杨梅冲水库等3座小一型水库，治理蚁患。

　　相对太平水库而言，这4座水库的蚁患要轻一些。据李师傅初步勘察，每座水库的蚁巢可能只有二三十个。今后3年内，他们每年都会对这5座水库进行复查，确保白蚁不再出现。

　　人与白蚁的“拉锯战”从古至今

　　水利工程遭受白蚁侵害，并不是一件罕见的事。古已有之。

　　战国时期，魏国的相国白圭在防洪方面很有成绩。他善于筑堤防洪，并勤查勤补，经常巡视，一旦发现小洞，即使是极小的蚂蚁洞也立即派人填补，不让它漏水，以免小洞逐渐扩大、决口，造成大灾害。白圭担任相国期间，魏国没有闹过水灾。因此，有了“千里之堤，溃于蚁穴”的说法，警示世人当存在微小的安全隐患时，如果不给予足够的重视和正确及时处理，就会留下无穷的后患。

　　近年来，白蚁致使水库决堤的事件也有发生。公开资料显示，1962年广东龙塘围村、1964年广东清塘围村、1973年福建牛豪湾水库、1981年广西南流江、1982年广东佛岗风洲堤都曾因白蚁发生过决堤事件。

　　白蚁喜爱在温暖、湿润的土中建巢，热带、亚热带地区都有它的足迹，水库坝体上出现白蚁更是无法避免。就太平水库而言，尽管年年治理，仍然无法根治。即使有专业的白蚁防治人员，也只能确保坝体3年内不会受蚁害。

　　这些白蚁是从哪儿来的呢？为什么不能根治？

　　住在太平水库附近的村民指出了答案。每年春夏雨后闷热时，村民们总能看见一些俗称“飞蚂蚁”的小虫，从水库附近的森林飞到大坝上，之后小虫就不见了，只剩下一些蜕下的翅膀留在大坝表面。

　　那些，就是白蚁的成虫。当它们低空飞舞时寻觅到了“对象”，就会各自脱掉翅膀，钻进大坝里建立巢穴，甚至成长为蚁王、蚁后。白蚁繁殖的速度惊人，蚁后24小时内能产卵上万粒，一生中的产卵量高达5亿多粒。如果没有遭到外界干扰，这个蚁巢可以存在数十年之久。

　　太平水库四周的光照充足，水源丰沛，植被茂盛，农田肥沃，这为白蚁提供了十分丰富的美餐——木材和纤维素。为了大量觅食、繁殖后代，它们将巢穴向四周扩张，挖掘了四通八达的“蚁路”，无形中掏空了大坝，造成了严重的安全隐患。除此之外，白蚁对房屋、农作物，埋地电缆和交通、电信设施也有危害。

　　白蚁啃食、毁坏木材的事早有报道，但城市中的钢筋混凝土也深受其害。长江流域其危害率为30%-50%；福建、江西、湖南、广西受害率为50%-70%；广东和海南受害率达80%-90%；广州沙面地区受害率达90%以上。目前，我国很多南方城市的房屋使用安全管理条例中，都加入了“房屋白蚁防治”这一项，要求建设单位在施工时必须进行白蚁防治，并定期检测蚁情。

　　农林作物中，受到白蚁侵害的就有300多种。即使是深埋在地下的电缆护套，也难逃白蚁之口。我国南方因白蚁造成通讯故障的占60%，广东最高可达80%。白蚁曾致使浙江温州港务局一艘大机帆船停港修理4个月，耗资16万元……

　　白蚁有如此大的危害，我国很早就开始研究如何防治白蚁。曾用军犬、雷达法、爆破法、超声波、电子补偿仪、声探测仪等进行研究试验，但效果都不理想。之后又进一步利用放射性元素对白蚁进行跟踪，才探测出了白蚁的活动规律及主、副巢的位置，从而提高了治理的效果。

　　现在，很多白蚁防治研究所和白蚁治理公司都掌握了这个方法，在清除工作上，取得了很好的效果。但由于白蚁无法彻底消灭，人与白蚁之战还将继续。

　　白蚁并非有害无益

　　一直以来，白蚁都被认为是“害虫”，但从事昆虫学研究26年的中科院昆明动物研究所张丽坤博士却不这么认为。

　　“我们总是从人类的角度去判定其它生物有益还是有害，这未免太狭隘。随着对生物的认识不断加深，我们也许会得出不同的结论。”张丽坤博士举了一个例子：我们喜欢吃桑葚，但蚕喜欢吃桑叶，当蚕把桑叶统统吃光，桑葚便不再生长，此时，蚕对于人类来说是有害的。但是后来我们发现蚕可以吐丝，丝能做成丝绸，它对我们又是有益的。而当我们大量养蚕时，其中一些感染白僵菌而生病的蚕不仅不能再吐丝，病情还有可能波及其它健康的蚕，此时它又是有害的。可是殊不知，正是这些将死的蚕却是中医里一味很好的药材，称为“白僵蚕”，能治疗中风、失语。

　　张丽坤博士认为，对于白蚁，不能简单地用“有害”还是“有益”为它贴上标签。白蚁的存在十分必要，它能消耗其他生物极难消化的腐败物质纤维素，对加速地表有机物质分解、促进物质循环、净化地表、增加土壤肥力起着重要作用。在药用方面，《本草纲目》中就有用白蚁治病的记载，有消炎、控制病灶的功效。白蚁还能提供鸡  生长的温床，为人类的餐桌增添美味。而且，白蚁自身就是一种高蛋白的食物，非洲的一些国家都有食白蚁的习惯。另外，白蚁还是很好的探矿指示物，通过检测白蚁体内的矿物质，就能知道附近有什么矿藏。

　　“还有白蚁的仿生学研究，我们将能从中获得很多启发。”张丽坤博士说，我国每年产生木质纤维素生物资源的总量约13.92亿吨，而自然界中较好的纤维素酶就存在于白蚁体内，如果能将其利用，就可以将自然界中含量丰富的纤维素变成单糖，再将单糖转化发酵，生产乙醇，前景十分可观。“除了这些，还有很多不为我们所知的‘益处’呢，也许今后白蚁的一些特殊本领还能为我们所用，变‘害’为宝。”